第178章 巍峨若玉山之将崩(1 / 2)
昭阳殿,元诩跪在地上,心头一阵无力。
他确实有私心,自六岁即位以来,他何曾真正触摸过天子印玺?十年来诏书朱批皆由中书代笔,连掖庭选妃都要仰仗珠帘后的懿旨!普天之下,可曾有过这般天子!?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面前这位母后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是她强迫自己赐死嫔妃?是她肆意安插胡姓族人?还是她从来不允许自己插手国家大事?也许都有,但他知道,他的母后并不完全都是为了他,之前有元怿,现在有郑俨、徐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而他元诩,不过是母后不堪回忆的后宫时光的产物而已!
他元诩,大魏的皇帝,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提线木偶戏——满朝朱紫其实尽数是在珠帘后的母后控制之下!
“儿臣……”
喉间一时哽住,他忽然看清了自己可悲的处境——不是天子,不是儿子,充其量只是自己母后最趁手的工具而已!
胡太后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隐约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儿,现下这偌大的洛阳,阿母能倚靠的,也就只有你了。”
元诩抬起头,眼中不敢流露一丝其余感情:
“可他尔朱荣,却想借尔朱英娥的手,掌控朕的皇儿!你说,朕能放手吗?”
胡太后转过身: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尔朱氏送来的小贱人,怎比得过你我血脉相连?”
元诩心中一凛,正欲开口,却见胡太后忽然抬手,示意他噤声。
“嘘——”
胡太后的声音温柔:
“听,更鼓响了。”
“母后……”
他从齿缝里挤出气音,却惊觉自己的手正被牵引着覆上凤案——那里正摆着一副墨迹未干的诏书。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
尔朱英娥坐在马车中,指甲深深掐着手中《孝经》的竹简,仿佛要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墨字刻到自己心里。
官道也并不算如何平坦,马车每颠簸一次,尔朱英娥指腹就多一道红痕——但和这五天里心中被“尔朱”二字勒出的千沟万壑相比,她觉得任何痛苦都算不上什么。
“娘子仔细着眼。”
身旁婢女要合上车帘的手被她猛地攥住,洛阳城在黑暗中蛰伏,像极了她即将钻进去的那座名为后宫的囚笼。
从秀容川至洛阳,六百余里路程,她们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敢停留。
阿爷信中说的分明,此行是要让她入宫,“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信笺上的朱砂印,此刻正如《孝经》里“无违”二字烫得她眼眶生疼。
车轮突然碾过碎石,竹简脱手砸在毡毯上。
尔朱英娥盯着散落的简牍,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射落的雏雁——当时她哭着捧起颤抖的幼鸟,阿爷却大笑着将弓塞回她手里:“尔朱家的箭,怎能因为心软而失了准头!?”
掌心传来刺痛,原来是被竹篾划破了皮肉。
她怔怔望着血珠沁入书简,终于嗤笑出声。这卷教天下人孝悌的经书,这卷汉人心中的经典!此刻正趴在她裙摆上,和那些年被阿爷亲手折断的桃木小弓一样!
强行打消掉头回去的冲动,她姓尔朱,她没有资格……
“娘子,洛阳城到了。”车夫低声提醒。
尔朱英娥沉默着点了点头,正要放下车帘,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抬眼望去,正看见一队黑衣人正从侧翼疾驰而来,手中刀光闪烁,显然来者不善。
“有刺客!”
车夫惊呼一声,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尔朱英娥心中轻叹,正欲拔剑,却见另一队人从斜刺里冲出,为首之人气度神似自己阿爷,却隐隐多了些锐气,手握一把隽秀长刀,直取那队黑衣人的首领。
“叮!”
金铁交鸣声炸响的瞬间,尔朱英娥看清了那柄长刀——刀身狭长如秋水,刀柄还带着精致的红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