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现代都市 >给我渣! > 第66章 番外(回溯①)

第66章 番外(回溯①)(1 / 2)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66.

2018年冬。

塘马山漫山的矮松在夜色下显露出冰冷的黑色, 松针冷香弥漫风中。

一辆计程车沿着山路上了半山腰,停在白色豪宅长长的阶梯下,暖黄的灯光投射到很远的范围。

李煊头戴一顶鸭舌帽, 从衣兜里掏出几张港币付款, 下了车。

计程车掉头, 灯光渐远, 他抬头,看向那扇黑色的铜门。

从山脚便能眺望到这栋雪白的宅邸,前年刚修缮过的建筑物,轻盈地落在半山腰上。

李煊压低帽檐,抬步走上台阶。

每一步, 都仿佛走过人生的前三十年。

十多年前,他十五岁,弟弟李赫才六岁, 在这楼梯上摔跤了,膝盖都摔破了,闹得人仰马翻, 一群人冲上来围着小孩,抱着他, 哄他, 请医生来。

李赫坐在椅子上,两条磕得青肿的小腿乱蹬, 哭着喊要哥哥, 不要你们。

因为霍敏和李辉的工作忙碌,夫妻俩对小孩照看不周,在李赫试管出生后,就是李煊一直带大的, 保姆都没他贴心。

他一面要上学,一面要管弟弟。

在弟弟出生后的那十年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小赫怕疼,爱哭,但不怎么闹,不惹麻烦,还算省心。

距今为止,已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夜色下,李煊抬手敲了下门,指节叩响铜门发出沉闷的动静。“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菲佣沉默地朝他略一弯腰,抬手引他进到里面。

两人在夜色下穿过没有一朵花盛开的花园,走过一排常青树,绕到了后山去,霍敏就坐在冰凉的石椅上等他。她头发松散,两指夹一根细长香烟,橘红的光点映在鼻尖,从背影看,她并不像快六十岁的女人。

如果说李赫小时候是李煊带大的,那李煊的童年,都是霍敏陪着的,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保姆带着他。那时候他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还以为自己就是李辉和霍敏结合所生的小孩。

霍敏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着他。

菲佣把人带到,就离开了。

李煊站在原地,注视她半晌,才朝她走过去,颔首低低地喊:“母亲。”

在他真正的身世曝光后,就没再喊过霍敏“妈妈”了。

霍敏从来没有说过这个,好似也不计较。

“怎么这个时间来香港?警察没有抓你?”霍敏抬头,把烟灭在盘中道,“你坐吧。”

她偶尔跟朋友在这里喝茶,以前还会开舞会,园子里有几把椅子,海风把矮松的冷香吹了上来。

李煊点头,坐在了她对面:“我不待太久,过来只是想问您要一件东西。”

霍敏倒了一杯热茶给他:“要什么?”

“地下保管室的一幅画。”

“画?”

霍敏抬眼。

“我人还没死,你就打着画的主意了?”

李煊目光坦荡,也好似没有一点可耻:“您说过,以后把它留给我,但我现在就要。”

他语气平常,且坚定,非要不可。

霍敏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你在欧洲做些什么,不关我的事,我管不着,但你要来香港放肆,我就会找警察抓你,不会让你一错再错下去。”

“所以我不会偷它,我只是问您要它。”李煊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不过一幅画而已。”

是的,不过一幅画而已。

霍敏没有说话。

要说多值钱,上个世纪她父亲拍来的时候,花了约五千万刀,约合三亿人民币。艺术品的价值在时光流逝里,不断升值。但升不升值的,她也不关心,画是父亲留下的遗产,不会卖掉,兴许会捐出去,不过……当年她的确亲口说过,会将这幅《睡莲》留给李煊。

因为那时候年纪还小的李煊,很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年画在霍敏手里,时不时的也会引来一些窃贼,所以安保工作需要做得很到位,才能将父亲留给她的遗物保护得很好。

同样的,画被封存在地下无人欣赏,这么多年也只有家人朋友来时,她会让人把画带出来挂在墙上,或是请人下去看。

“……你要它的话,那你带走吧。”霍敏深吸口气,不再看他,起身道,“我让人去开保险库。”

“嗯。”他也起身,影子很高大,被拉得更长。

霍敏走了几步,李煊说了声谢谢。

她没有说话,心想他兴许是缺钱了,或者出于某中执念,所以想要带走画。他要,那就给他吧。

可过了几天,大门再次被人敲响,有人送来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睡莲》,还夹了一封信留给她。

信上说,请她把这幅画送到大陆去展出。

没有署名,但霍敏认得大儿子的笔迹。

这是什么意思?

专程来一趟,要走那幅画,又还给自己?

霍敏仔细地观察这幅长度一米七的油画,她收藏这些,但不是专家,分不清真假。

可她却记得,李煊十来岁的时候,就能花费一整年的时间来临摹这些画作,画出来的作品近乎一模一样,到什么程度呢,每一块笔触,颜色,都逼真的相似,像是喷绘打印机所作。

她无比震惊,被他的天赋所惊,本要让大师收李煊做徒弟的,让他去从事这一爱好,岂知后来出现了那样的变故。

原来,她和李辉在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居然是李辉和前女友所生,李辉娶自己那年,孩子就出生了,女友被李辉诓骗着生下了小孩,郁郁而终。

发觉这一秘密时,霍敏直接把十岁大的李赫带走时,李煊随即也离家出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后来她托人查了,才知这个了不起的大儿子在国外做些不好的事。

因为涉嫌艺术品盗窃、证券造假,还入狱了几年。她知道这事后,又亲自去了一趟。

现在李煊还给她一幅一模一样的画,霍敏马上想到,这幅画是不是假的?

李煊用赝品换走了真迹?

不然如何解释,他为何专程来香港讨走画,却又还回来,有何目的?

信上还写:“这幅画可以证明许多事,请您务必听我的。”

证明许多事,什么事?

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

出于谨慎,霍敏立刻请专家来做鉴定,专家肉眼看了一会儿说:“应该是真的。”

是隔了一星期,出了详细年代化验鉴定报告,才被判断为赝品。

鉴定专家感叹:“画得太真了,不过霍女士,我想您父亲拍来这幅画,应当是被骗了,或者连拍卖行也被骗了。”

同时,霍敏还收到了上海江南美术馆的邀请函。她收到多次了,但从未理会过。

这次却回电联系了,她要知道李煊为什么这样做。

索要走真迹后,也就罢了,换来了赝品给自己。信上说,能证明很多事。

什么事?

李煊离开后,再次联系不到人,仿佛人间蒸发了。

年底,霍敏去了一趟上海,和儿子还有丈夫吃饭,大概一年只有这一次的一家三口团聚。

李赫长大了,万幸的是,他长得更像自己,不像他父亲,性格却不知随了谁,或者说谁也不像,不是张扬、也不是安静的性子。以前她总担心他在加州会学坏,托他表哥表舅照看他,还担心他念书会遇见危险,因为知道他学校外面就是著名的黑人区,经常出事,想来想去,还是国内更好。

所以霍敏让他毕业后回国来。

饭桌上,她听李辉关心儿子,在上海习不习惯,工作适应吗,最后还问他:“你哥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

李赫顿了顿,摇了头:“没有。”

他的手放在桌上,搓了搓高脚杯细长的颈。

这中撒谎时候的小习惯,霍敏是知道的。

但李辉却不知道。

李辉还很惦记那个离家出走的大儿子。

方秘书告诉霍敏,李辉常常会翻看以前的旧照片,保险柜里还有一张是李煊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小孩的相片。

霍敏听完,也没有太大反应。吃完晚饭,她将李赫送了出去,叮嘱司机一定要把他送回家里。

李赫低下头来看着她:“坐我车回去吧。”

“我司机在那边。”霍敏含笑看着他,“明天我来公司看你。”

“妈你又忘了,明天是元旦,我不上班。”

“啊…看我这记性。”李赫住的房子是她名下的,她来上海的次数少,通常住她入股的酒店套房。她拉着李赫的手,停车场路灯的暖光照得她头顶泛白:“什么时候身边有人了,有人照顾你了,妈也就放心了。”

“再过几年,你就得给我送终了,没见到你身边有人陪着,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李赫打断她:“你别说这些。”

“我这个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她不再多言,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挽着白手包,珍珠耳坠泛着油润的光。

“小赫,山顶的高尔夫球场重新修缮了,会所新修了壁球馆,你爱打壁球,开车去山顶才几分钟,那就方便了。下个月我生日,你回家一趟吧。”

开年的假期,她腾出空来,跟江南美术馆背后集团的董事吃了一顿便饭。对方听闻她的意愿,笑颜展开:“伊芙琳,你愿意将画提供给我们公益展出真是太好了!一定会有很多人慕名来观展的。这样,这几天我让员工去香港跟你交接一下细节,把这件事落实,不给你添麻烦,所有的运输由我们来承担。”

她笑着点点头,想到那幅被鉴定为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李煊要做什么?

约莫十天后,霍敏回到香港,见到了江南美术馆方派来的人,是个很俊朗干净的年轻人,会说德语,对艺术非常热爱真挚。

他也半点瞧不出来真假。

同样被这幅以假乱真的赝品所震撼。

霍敏在文件上签了字,让菲佣送他离开。

接着,她打电话给方秘书:“阿煊可能在上海,如果有什么消息,就通知我。”

李煊会藉由这幅赝品的展出来证明什么,她隐有猜测。

那孩子从小就是个孤僻却自负的性子,一幅有他落款的赝品,足以让他锒铛入狱。

前提是,她不告诉任何人,这幅画是赝品。

-

过了一月,上海的冬天很难捱,房间里没有开暖气,李煊被包围在一大堆的画框和画架中间,二楼阳台边缘处划了一条黄线。

他禁止任何人进入他作画的区域,因为他的每一笔,都需要无比精确,和真迹一模一样才行。

关泽在楼梯口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近乎狂热的专注着,眼中亮着神采,过了许久才停笔。

关泽方才喊他:“李煊。”

他把一个皮箱放在地上:“你要的东西,1860年法国产的。”

李煊把画笔放下,脸上胡须乱糟糟的,回过头时,那双绘画时有神采的双眸,又变成了漆黑的、黯淡的,形象糟糕得如同路边的流浪汉。

“我买了点面包和披萨。”关泽靠在楼梯栏杆上,“下来吃。”

李煊没有说话,他很少跟人说话,蹲下来从箱子里查看关泽给他的东西,1860年法国产的颜料,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十七世纪的古董旧画,他绘画用的颜料,大多用旧画上铲下来的颜料再加以调制。

他懂画,但不懂制假。

是“关泽”的父亲带他入行的。

李煊从家里离开后,在热那亚的一个小画廊卖画,他的画临摹别人的作品,不值钱。

直到他遇到了菲恩,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菲恩是个穿着高级西装的金发男人,自称是古董商人,想买他的画,出十倍高价。

那是一副临摹十八世纪画家的作品,恢弘的教堂,戴着十字架的赤-裸女人画像。

“十倍?”李煊并没有问为什么,把画给他了,“那就是两千欧。”

菲恩从皮夹里抽出二十张崭新的欧元,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酒气,提议道:“我认为你应该戒酒,当然,这只是一个善意的建议。”

李煊连看都没有看他,压着帽子走远了。

过了半个月,穿着黑色高级西装的金发男人又来了,这一次开了一辆红色的跑车:“这一次,我出一百倍的价格,请你画一幅画,用这张纸,和这支笔。”

他打开皮箱给这个东方人看:“画这一幅。”

李煊低头看了一眼。

“我不做。”

是一张证券。

“嗨,等等,你可能不知道,这幅画价值多少,你上次两千欧元卖给我的画……”

李煊摇头,直接把门关上了。

菲恩撞在他的门板上,剩下的话慢慢吐出口:“我卖给了中东人,卖了五十万刀……”

他鼻头撞得通红,想了想,写了一张便笺,从底部塞进东方人的房间。

“天才,这张证券,价值两千万欧,记得联系我,fn。”

李煊踩了一脚,把便笺丢了。

他住在一间拥有奢侈阳光的房间里,尽管很狭小,地上乱糟糟的全是颜料四溅的痕迹,堆积如山的画挂在另一间阴暗房间的墙上。

他画了很多的画,有他落款的作品,很难卖出去,也很少有人会为他的画而出价。

反而是临摹的作品,能很容易卖掉。

在热那亚这个小城,能让他租到一间铺满阳光的阁楼,喝上一口热汤。

李煊推开窗户,街对岸面包店的香气从烟囱飘到了房中,能眺望到蓝到刺目的利古里亚海。这片海给了他大量的灵感,他来热那亚已经有一年了,没有念书,只是住在这里,孤独的一个人。

李煊没有找到干净的衣物,换上皱巴巴的背带裤,把刚刚晾干的画包好,咬着面包,提着画去了画廊。

他的画才刚刚挂上,就来了一个男人,将画买下。

李煊看着那个开着跑车来,出价两万欧、要他画一张证券的男人。

菲恩说:“你自己的画?很不错,但在这里,很少有人欣赏。”

“太可惜了。”菲恩叹气,继而看他,用煽动性的语气道,“你值得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你甘心让你的画就沦落在一间快要倒闭的小画廊角落里吗,我有办法,让他们见到天光,去巴黎,纽约,洛杉矶……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你。”

“我英语不好,听不懂。”他带走了钱,回家的路上,买了一打啤酒。

一个手提袋放在他的门口,里头装着一件崭新的干净衣服,附一张纸条:

“闻闻你身上流浪汉的味道,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艺术家。”

他拿起衣服,里面放着一沓钱,没有细数,大约有好几万,还有一瓶上好的红酒。

“喝点好的酒吧,这将是你以后的生活。”

入夜,李煊躺在床上。

阁楼的天窗能够看见天空,他个子高,比一些欧洲人还高,常常坐起身时,脑袋会碰到天花板。

然而他总是不长记性,每天早上都会撞一下。

他生活毫无规律,画画,喝酒,交房租,有时候在街头遇上流氓地痞,看见他的肤色,会冲上来抢钱。

他也不跟人打架,不交恶,日子过得很平淡。

一个人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

李煊拿出压在枕头下的相框。

相片保护在相框里,是他离开家时,和护照一起带走的东西,和弟弟,和父亲,和母亲的全家福。

然而割裂的是,他是个多余的人。

李煊的手指瞧着木质的窗框,生锈的百叶,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通明,远方的利古里亚海是黑色的。

弟弟在南加州,加州也有海,是差不多模样吗。

李煊总会想这个问题,想那个他没有去过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夜幕透过天窗,倒映到他的眼眸中,黑漆漆的,静默而无声,从缝隙里吹来了海风。

菲恩的头发被海风吹拂着,像金色的麦浪那样。

“造赝品最大的悲哀,就是无法在自己完美的作品上署名。”菲恩握着方向盘,眼睛看向旁边的东方人。

“等你以后想收手了,有钱了,你可以用这些钱将自己捧上神坛,你以为那些浑身铜臭味的乡巴佬懂艺术吗,他们不懂,只有我懂。”

这是菲恩最爱说的话。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